黑煤窑

川省的秋天就是多雨，出租车刚刚离开锦官市的地界不久，一场秋雨便不期而至，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老郑从奋力摇摆的雨刮器开辟出的视野中努力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原本恨不得踩进油箱的脚逐渐松了劲，嘴里恨恨地嘀咕着：

“这鬼迷日眼的天气，又下大了，这破路本来就不好，真耽误事儿……”

陈汪洋微微一笑道：

“郑师傅你不用着急，我们也没什么急事，安全第一，你慢慢开就行！”

坐在副驾驶的宋迪也深知在这种暴雨天气里开车是一件多么累的事，当下也道：

“就是，郑师傅你先开，一会儿你开累了我替你，咱俩换着开！”

老郑今年四十五岁，开出租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拉过的客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无理取闹的客人见得多了，甚至还有坐霸王车不给钱还打人的，

像陈汪洋和宋迪这么好说话、又暖心大方的客人却是头一回遇见。

当下老郑心中便是一暖，语气有些酸涩地说道：

“谢谢，您二位都是好人，大好人！能遇上您二位这样的客人，真是我老郑的福气啊！”

陈汪洋听这位老郑说话实诚，于是便也有心多聊几句：

“郑师傅客气了，您今年五十几了？”

老郑闻言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

“嘿嘿，我这人显老，其实我今年才四十多！”

陈汪洋闻言有些惊讶，因为他问五十几都已经很保守了，因为老郑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密布，说他六十都不为过，居然才四十多？

出租车司机虽说也是早出晚归的，但是坐在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不至于这么摧残人吧？

想到这里，陈汪洋连忙有些歉然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郑师傅，我不知道……”

老郑爽朗一笑道：

“没事没事，不光您这么觉得，是个人见了我都说我得有六十了，您说我五十多还说少了呢哈哈！”

一旁的宋迪忍不住问出了陈汪洋的疑问：

“郑师傅，出租车司机这工作虽然是挺辛苦的，但也没这么摧残人吧？”

老郑苦涩一笑，唏嘘不已地说道：

“嗨，说来话长，我干出租车司机之前在文河的黑煤窑下过两年矿，那活儿可太折磨人了，我要不是运气好，估计都不能活着出来，后来虽然出来了，人也成了这样了……”

黑煤窑？

还是文河县的？

陈汪洋闻言心中一动，跟宋迪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宋迪开口问道：

“文河县的黑煤窑？那是哪年的事儿？您怎么会下黑煤窑干活儿的？”

老郑的谈兴也起来了，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是97年的事儿了，那会儿我刚从我们厂下岗，一家子人等着吃饭穿衣，我一分钱学别人下海，二没有什么吃饭的手艺，于是便跟几个一起下岗的哥们儿到街上接临工的活儿，结果没几天就被人给骗到文河的黑煤窑去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帮子黑煤窑的人有多恶，我们刚一到地方就被关起来搜身，身份证和钱都被搜走了，第二天就让我们下井挖煤，不下就得挨打，我们厂一个兄弟就被他们活活打断了腿……”

“一天就给两顿窝窝头和稀饭吃，有菜的时候也就是一点儿油水儿都没有的萝卜白菜……”

……

“您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川省的出租车司机本来就都健谈，老郑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直到宋迪忍不住问出这么一句话，他这才停了下来，摇头苦笑道：

“说来都是眼泪，99年临近年关的时候我们下的个矿井发生了一次瓦斯事故，死了很多人，我是幸存者之一，当时矿上兵荒马乱的，我侥幸趁乱逃了出来，不然的话，估计我现在的坟头草估计都尺把高啦！”

好家伙！

这老郑的经历还挺传奇的嘛！

眼见又牵扯到了文河，陈汪洋和宋迪闻言一阵面面相觑，宋迪忍不住再次问道：

“后来呢？后来您报警没？这事儿最后咋处理的？”

宋迪此言一出，一直滔滔不绝的老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交浅言深了，顿时闭上了嘴巴，出租车里一瞬间陷入了沉默，幸好车外哗啦啦的雨声还在，使得气氛还没那么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老郑才有些为难地说道：

“您二位听口音都是外地人，我刚说的事儿您二位就当个热闹听听就行，千万别放心上，到了文河也别瞎打听，免得给自己招灾惹祸！”

宋迪闻言跟陈汪洋对视了一眼，在得到陈汪洋眼神示意之后，这才故做不屑地说道：

“郑师傅，您知道后面坐着的这位是什么人吗？他可是马上就要上任的文河县县长，我是他的秘书，您觉得谁能给我们招灾惹祸？您若是有什么冤屈在身，尽管说出来，我们县长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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