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也只剩下晒场了，农活忙得差不多，大家忙了这几天，也稍微歇歇。

姥姥和两个舅舅家的晒场都在一起，两拨人轮换着看着。

张家庄的晒场跟齐家庄不大一样，齐家庄的晒场是小小的，依地势而建，几乎是一家一个，相对独立。

而张家庄是个大庄，啥都是敞敞亮亮的，晒场也是好几家甚至好几姓共用一个大场湾，于是晒场的时候大家便凑在一起，边干活边聊天，甚至聚一起打牌消遣。

云洁坐在场边角落里，觉得这样有好处也有不好处，好处是大家聚在一起，有活一起干，热热闹闹；不好处就是不自在，再也不能像在大姨家那样，满地打滚了。

连莲倒是不受影响，迅速在场里找到同龄伙伴，满场飞奔。

云洁看着连莲玩闹，突然觉得不对，张家玮因为张新华工作调动，去了县一中上学，而县一中是没有麦假的，这个她知道，所以今天没有见到连莲的绯闻小男友并不奇怪。可是佳佳呢，连莲的小闺蜜佳佳怎么也没见出来？

“佳佳呢？你怎么没去找佳佳一起玩？”云洁拽住连莲问道。

连莲一脸懵：“大舅妈说佳佳去她的舅舅家住了。”

连莲并没有觉得佳佳没在很奇怪，我放假来舅舅家玩，佳佳放假也去舅舅家玩，很正常啊。

旁边有人听到姐俩的对话，凑过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佳佳去张新华家了，家瑞去老三家了。哎，两个孩子老大家一个，老三家一个，跟着亲伯亲叔，也算是有个去处，张新强在外面也能放心。”

云洁听得一头雾水，“张家二舅舅去哪了？怎么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是啥意思？”

那人看一眼云洁，小声说：“张家二儿媳妇去世后，张新强带不了两个孩子，还要挣钱还债呢，张家老爷子就做主，老大老三一人带着一个。”

云洁简直惊呆住了，张家二儿媳妇？不是沈丽波吗？死了？

那人看云洁的反应，原来她还不知道，便拉开架势，要说一说张家这段时间的遭遇。

原来，刚过完年，沈丽波就觉得肚子不舒服，竟是一天天大起来了，最初还以为是又怀上了，偷偷去医院检查，却发现是肚子里长了一个瘤子，当即就吓倒了。

沈丽波的病情发展很快，自从躺倒在床上，几乎一天一个样，还没来得及去大城市医院检查，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才三个月，就坏了。

张家砸了不少钱进去，但病情发展实在太快，终是没有挽留住沈丽波的性命，债务倒是落下不少。

张新强无奈外出打工，留下两个孩子。

张家老爷子做主，老大老三一人认领一个，不能让孩子成没娘又没爹的孩子。家瑞是男孩子，又跟两个堂弟差不多大，便留给了老三，佳佳是女孩子，大嫂程蓉性格温婉细腻，便跟着老大一家去了县里住。

说起佳佳，众人又是一阵唏嘘。那么活泼那么骄傲的孩子，自从妈妈生病，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眼看着蔫了下来，妈妈去世后，就像是得了失语症，不会说话了，整天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着大伯一家去县里也好，离开原来生活的环境，希望能有所好转。

就像是传染一样，一个人两个人说起张家二儿媳妇，众人也都顺着话题说起来。

云洁静静听着，耳朵里又听到不少细节。

有人说沈丽波是吓死的，自己被自己吓死；有人说佳佳不会说话也是吓到了；有人说佳佳去县里还是不会说话，以前麦收张新华都回来帮忙，今年没回来就是因为佳佳一直没适应......

这时，有人悠悠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吧，张家老大没回来是因为程蓉怀孕了，胎相不稳，在家保胎呢。”

“程蓉不是教师吗？还敢要二胎，不给她撸了公职？”

“撸了就撸了呗，她就是个乡村教师编制，到县里去本来就没法安排，那张新华呢？他不是还当着大官？”

“现在计划生育也没那么严了，给个处分罚个款就算了。”

“哎，佳佳刚去，再添个小弟弟妹妹，程蓉哪有精力照顾她？”

“正好，生出来有佳佳帮忙带孩子。七八岁的姐姐，带孩子正好。”

大家一时沉默。

或许是因为太沉重了，大家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又说起张起程一家。

“张起程两口子在南方团聚后，晓兰接着就怀孕了，人家不是不能怀，是在张家被她婆婆磋磨地，小孙孙都不敢来，这不，一到外边就怀孕了，到底是年轻。”

“张家婆婆从来不出门，也不知道在家干什么，儿媳妇怀孕的事情还没人告诉她吧。”

“谁会闲着没事跟她说？万一她再打包去南方带孩子？快让小两口轻快轻快吧！”

云洁心里沉甸甸的，虽然年前因为连莲的事情，对沈丽波印象并不好，但听到她的遭遇心里还是戚戚然，生病去世的这几个月，在别人嘴里只是几句话的谈资，在她身上却是一天又一天的疼痛和恐惧。

同一件事情，在旁观者眼中是雪花，在当事人身上就是雪崩。

千娇百贵的张家玮，本是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子，现在多了一个妹妹再加一个即将到来的弟弟或者妹妹，母亲停职在家，父亲有可能也会有处分，可想而知家庭环境会有多大变化。

想起年前张家爷爷一家聚在一起欣欣向荣的景象，再看看现在一家人的处境，云洁更是唏嘘，人生总有起起落落，各种事情的发生猝不及防，总得有应对的办法，一个不慎，坏事就如翻倒的多骨诺牌，一发不可收拾。

云洁又想到自家几个兄妹，每个人都拼命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和额外的任务，憋着一股劲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挣下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力量，为的就是居安思危，用自己的努力争取一份未来的保障。

现在，大家的目标简单又明确，就是健康茁壮长大，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学到安身立命的本领，兄妹几个互帮互助，共同面对这狗逼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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