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站在树后，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师父。

“怎么，”习暖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回身问道，“想为了你师父来跟我拼命？”

“阿吉，”万侠看见他，眼睛登的亮起来，连忙运转夺舍之术，准备将徒弟的身占去，“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而去。”

谁知下一秒，阿吉眼疾手快地从袖子里掏出把匕首，狠狠划在了颈上，动脉血喷涌而出，大片大片染红了他的衣服。

万侠因这突然的变故而陷入了神魂离体的境地。

“你！”

“师父，我回来，只是为了把命还给你，”阿吉倒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说，“我帮你害了那么多师弟，我也该偿命了。”

二十年前雪地里将他救活的这位师父，给了他生命，却又让他良心不安于世，他既做不到背叛，但也接受不了成为那种视人命为蝼蚁的疯子。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把这条命还回去吧。

阿吉的出现，使得万侠慌神之下离开了巨蛟的身体，等他反应过来，再想回去的时候，发觉已经晚了。

当初他能夺舍，是因为巨蛟还没死透，仍有一丝神魂，而现在，地上躺着的是冰冷空虚的蛟身，夺舍之术只能夺活人的身体，夺不了死人的身体。

他的神魂漂浮在空中，山顶上的雷云终于凝成。

习暖回头，噙着笑看他，一张被真火燃烧的符纸破空而来，粘在他神魂之上，几息之间，便将他团团包住，做成了巴掌大的纸球。

她伸出手，纸球落在掌心的同时，第一道雷劫轰然落下。

紫色的光芒笼罩在她头顶，然后瞬间如大水淹没般将她吞噬，疼痛将她的脊骨打折，但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却很快地将她伤口修复。

飞升需受十八道雷劫。

当初习暖没熬过去就死了时，是第十七道。

如今，她靠着信仰之力，竟然毫发无损，三天三夜之后，第十八道雷劫落下，她完整地站在山顶之上，耳目听到了旷远的声音。

那是人间没有的声音，如同远古而来的佛经，又像千百年前留下的传颂，那是天道的声音。

没有人与她说话。

但习暖的脑海中却传来一道低吟。

“你将飞升神位，因身有大功德，可得上神之位，你愿意否？”

她的手里捏着纸团。

站在风中，即将吐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天道似乎也没想她会做其他选择，已经默认了她将要飞升的事实。

然而许久之后，习暖却摇了摇头。

“如果我把两缕神魂还给我师父，他还能回归神位吗？”

那老头子还在天上给人扫地看门呢，她这个当徒弟的怎么能心安理得跑去当劳什子的上神。

天道沉默不语，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问题。

但，三界万事万物终有定论与答案。

那道声音重新出现在习暖的脑海。

“若是如此，你便会失去飞升机会，以你的上神之位换你师父下神之位，你可愿意？”

习暖呛了声：“这老头子混的也太差了，竟然只是个下神。”

她叹气道：“下神就下神吧，总归是个神，总比看大门的要好。”

天道不会强迫任何人。

“你若是心意已决，那我便收回你飞升神骨，机会只此一次，也许你再也不能飞升了。”

她经历了两次，已是三界中的独一份。

“不飞就不飞了，上去也没啥好玩的，”她将手中的纸团扔向乌云之中，“这个就托付给你们看管了，实在不行就交给我师父，帮他安排点好的工作。”

天道：“……”

她和她那扫地都扫不明白的师父一样，话可真多。

乌云缓缓散去，露出炙热的阳光。

习暖挡住眼睛，久久地看着远方天空，她猜老头子现在肯定气得在上面跳脚呢。

“对不起啊，让你白费力气了。”

她身上攀附着点点信仰之力，因为太多，所以一时之间她无法全部吸收，这些荧光便像宠物般贴在她身上，等待着与她融合。

习暖深吸口气，耸耸肩，转身往山下走去。

虽未成神，但她仍是千百年来最强的天师，一双眼睛扫过，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黑白分明，善恶可辨。

林宗站在山脚的路尽头，倚靠着树，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立刻站直了身子。

他朝她挥了挥手。

“回来了。”

那语气，就像对一个出差的家人道——回家了。

习暖嘿嘿笑了声：“我不回来谁给你当老板，你这个助理不就失业了吗？”

难得林宗没有和他斗嘴，领着她往村里走。

“这是我刚买的柠檬水，”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极为熟悉，“你刚才说不喝啊，我又没给你买。”

习暖惊讶：“夏曦来了？”

“不止她，”林宗噙着笑道，“你看，能来的都来了，我也拦不住。”

村中广场的空地上停着好多辆车。

夏曦站在那和聂祁安据理力争一杯柠檬水的所属权。

尤浅和骆如许站在旁边看似劝解实则煽风点火。

黎琳趴在公共木椅上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忽然间，他们像心有灵犀似的，不约而同朝南边的方向望去，只见习暖和林宗的身影慢慢靠近。

夏曦扔下柠檬水：“暖暖！！”

所有人都笑着朝她挥手，像是经过很久未见的老友。

大片的阳光散落在他们的身上，习暖遮住眼，嘴角轻轻抬起。

“我，回来了。”

看吧，师父。

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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