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所的招待区中，是绘有城市天际线的偌大数字墙，那头重脚轻、光暗分明的赛博都市3d虚拟全景图，正昭示着这座城市向畸形怪物疯狂进化的病态未来。

这是被屏幕与数字充斥的神圣宫殿，一位位与赌徒无异的弄臣在主人嘲弄的目光下大呼小叫、买入抛出，将自己的心电图与股价波折时的数字曲折线相互绑定，等待着这份恶魔契约的甜美奖赏……或是终末清算。

战天使怜悯地俯瞰着手中新君士坦丁堡的未来模型，她将手缓缓按上了证券交易所的主管界面。

运用外星科技防范土着的封锁程序，在交易所经理先是戏谑、接着惊愕、最后极度恐惧的目光中层层瓦解，土着生物难以理解的高冷程序，如最温顺的女奴般跪拜于阿妮艾斯的脚下。

【主程序重新认证中……欢迎登陆，系统管理员阿妮艾斯女士。】

“这不可能！”交易所经理惊慌失措，嘶声竭力地大喊，“你、你不过是个愚蠢的土着，怎敢如此！”

阿妮艾斯没有看他，她看到了，无数名为利润的金色洋流，正在这座金碧辉煌却空无一物的证券交易所中狂躁地汹涌翻腾。

一支支没有实物束缚的概念股用她们大起大落的游戏数字勾引着无知者的自投罗网，连全宇宙那些聪慧绝顶、精于算计的星际股民们都逃不过一夜暴富的致命诱惑。

一串串意义繁杂的庞大数字，一个个由系统随机生成的空壳企业名称，人工智能甜美的合成电子音，比倾尽一切的赌徒还要疯狂的贪婪、渴望、绝望，投影为遍布全城的暴力犯罪、毒品买卖、可怕恶行……

这些可憎之物，在金发天使碧色的眼眸中剥丝抽茧，露出了她们谋求的事物本质——名为“利润”的神圣洋流。

名为“利润”的神圣洋流通过自由市场汇聚的终点，是一家从未存在于证券交易所的企业目录，却在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无形大手中，名为“星海调停者”的庞然大物。

“你究竟想干什么！”

“住手，快停下！”

“你会毁了这一切！”

阿妮艾斯低声呢喃说：“仁慈的女神大人，求您原谅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不！”

交易所经理发出绝望的呐喊。

“利润”的大网被切断了。

冥冥之中，阿妮艾斯看到了，那道金黄闪亮、令人神往，疯狂从这片大地攫取养分汇入证券交易所，再泄露点雨露恩惠泽润的神圣，名为“利润”的神圣洋流，被切断了。

娼乐园、夜总会、大妓院、服务器机房、大赌场、宏伟的大教堂，闪耀夺目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彻底归入了与周遭的土着建筑同等的黑暗之中——明明能源设施还运转着，当战天使的纤手敲下了命运的按键，停止了利润流通的渠道后，这座饕餮运转的罪恶都市，仍然停摆了。

奥菲女士与斯芬克斯站在帝国皇家拍卖会的高楼上，从破损墙壁俯瞰着全城的景象，城中发生的一切她们自然也看到了。

奥菲女士背对着斯芬克斯，在这昔日的皇室居所俯瞰自己的城市。

斯芬克斯看着一座座熄灭的崭新建筑，不禁让她想起自己被连人带房子像垃圾般丢到大海时的那天。

半神女王轻笑说：“哎呀哎呀，真是既有趣又壮观的场景啊，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说大话而已，想不到真的能做到。”

被挑衅奥菲女士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斯芬克斯悠闲说：“我在东方的大草原上，骑着骏马，迎着大风驰骋，远远看见那些商人，驾驶着好多马车，带着好多人手，载着好多货物，从遥远的国度来到我的家乡发大财，我对这些奸诈的家伙又恨又爱呀……”

银行卡随着斯芬克斯指尖轨迹缓缓悬浮在空中滑动。

斯芬克斯用魔法把玩着指尖上的银行卡，缓缓摇头，继续说： “这些狡猾的商人们为了赚钱还会耍什么把戏？我偶尔跟他们打交道时也会试想一下，想办法把路开拓得更宽啊，开着材质更好速度更快的马车啊，想办法找个港口坐船来啊，买条飞龙、气球之类的跨山越海飘过来啊，我都能想象。往坏处想的话，买通老娘的手下呀，搞点假冒伪劣啦，放高利贷什么的也都有可能。”

斯芬克斯笑了。

“虽说商人就是这种为了金钱无所不用其极的生物，可是这次出远门我才知道，世上的商人为了赚钱，居然可以连货物都不送过来了！我坐在这里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看到，这么小小的一张银行卡，居然就收获了十万辆货运马车工作一百年都赚不到的财富！让我这个没有见识、目光短浅的愚蠢土着真是受宠若惊，哈哈哈……”

【付款完成，交易成功……拍卖品：茉莉·鹰·哈布斯，归属买家：斯芬克斯斯斯斯斯……执行基因认主契约协议议议议议议——交易金额：999999999999999——】

“呜呜呜～～～”被做成壁尻的茉莉大小姐所在的那面墙壁被重新封锁，不知送到何处去了。

嗡——拍卖会的能源设备也宕机罢工了。

帝国皇家拍卖会也陷入了能源切断的死寂之中，沉寂的黑夜中，仍回荡着斯芬克斯的笑声。

“可惜呀，这张小卡片里的游戏数字，什么东西都代表不了，一觉醒来就宛如没有依仗的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般烟消云散。”斯芬克斯无奈摇头，指尖窜出一道黑色火焰，将承载着天文数字的银行卡焚烧殆尽，连灰都不剩，毫不留恋，啧啧说，“倘若这无限膨胀的数字代表着真实，那究竟要贩卖何等的伟力神物才能得到呀。”

奥菲女士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她转头看向斯芬克斯，嘴角勾起一道妩媚的弧度，说：“你怎么知道，你刚才烧掉的那张卡片中的数字不是真实的呢，就算是愚蠢无知的土着生物，也该明白世上没有凭空出现的东西，一个事物总有它象征的意义。”

斯芬克斯眉头挑了下，说：“象征？”

“她是无尽黑暗的茫茫宇宙中，那唯一闪耀的光。”奥菲女士优雅地走向桌子，为自己倒了杯红酒，柔柔说，“她温柔、圣洁、高贵，吸引世间的愚人蒙受她的感召。”

斯芬克斯嘲笑说： “那这道光一定是烫死人不偿命的火光，还是那种不会亮、照不到人的光，贩卖的则是众人飞蛾扑火、引火自焚尚不自知的愚蠢……啊～～差点忘了，在您眼中我们都是和草木牲口无异的愚蠢土着，像我这样顽劣低贱的存在，可没法理解您口中那种从没照亮过我的光芒啊。”

斯芬克斯走到奥菲女士身边，也捏起一个高脚杯，不请自来地与她共饮一壶，欣赏着一片漆黑的君士坦丁堡，娼乐园、夜总会、大妓院、服务器机房、大赌场、大教堂……这些殖民者建筑阴森森地矗立在未改造的旧建筑中，看不到灯红酒绿时的迷醉晕眩。

斯芬克斯抿了抿酒，说实在没感觉出来和本地的红酒有什么区别，悠闲说：“毕竟这原本就是一片未曾被照亮过的蒙昧，从来没照亮过的光芒，就算熄灭了也不可惜，如今这片被粗暴蹂躏糟蹋过的大地，不过是多了几个不幸失足跌落其中的倒霉蛋而已。”

“斯芬克斯殿下说的不错，我赚取的的确是人心中的愚蠢，这是扎根于人性之中的无尽财富，就连你我也不能免俗。”

斯芬克斯哈哈一笑，说：“看，我就说我这样的家伙也和你们有共通之处嘛～～”

“这份可怜的愚蠢，大概就是文明人与野蛮土着之间最大的共同点了。”奥菲女士摇头叹息，却没有生气，反而与斯芬克斯举杯相碰，抿一口后，浅浅含笑，说，“因此，斯芬克斯殿下，我更愿意用另一个词来称呼这份‘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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