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季梧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六月份。

云浅浅从北京回到了星汇市，于是在北京和金陵之间，他抽空回了一趟星汇市。

“季梧，你来了啊。”

纯白的病房，纯白的衣服，只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显得柔顺，云浅浅笑着和季梧打招呼。

“嗯，严重么？”

“算严重，也不算严重。”云浅浅说。

“什么叫算严重，也不算严重？”

“只是腿部没什么力气，”云浅浅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看，轮椅都给我备好了。”

季梧顺着云浅浅的目光看去，一架轮椅就摆放在床的另一侧。

季梧心一颤，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梦里还好好的。”

“现在也还好好的呀，只是不太方便走路了而已……”云浅浅眉眼弯弯，似乎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到，“对了，季梧，你知道荷溪镇中学吗？”

季梧有些讶然，奇怪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姑姑就在荷溪镇中学当校长，但你怎么会知道荷溪镇中学的？”

云浅浅没有明说，只是笑意嫣然地询问季梧：“那你可以带我去荷溪镇中学看看吗？”

“现在？”

云浅浅点头。

“对，就现在。”

“可是，你家保姆还在外面吧？”

“宁姨？”

“大小姐，怎么了？”

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阿姨走了进来，云浅浅对她说：“我想让我同学带我出去散散心，可以吗？”

“需要我陪您吗？”

“不用了，谢谢宁姨，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大概三四个小时。”

那位被叫做宁姨的女人看向季梧，笑着点头，似乎还带了点儿姨母笑。

季梧用轮椅将云浅浅推入电梯，又将她推出医院大楼。

六月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两人都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

“今天太阳真好。”

“嗯。”季梧有感而发，说道：“是啊，今天太阳确实不错，天空很蓝，云也很白。”

到了季梧的车前，季梧打开车门，看向云浅浅，却有些犯了难。

“可能，得抱你一下才能上去。”

云浅浅没什么血色的脸也微微红了一下，却当即大方地张开手臂说：“那就辛苦你啦~~~”

云浅浅的身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百合花香，只是体重，要比苏灵略微重那么一点点，毕竟云浅浅要比苏灵高了几公分，重一些倒也正常。

将云浅浅抱上副驾驶后，季梧就将轮椅放入了后备箱。

“为什么想去荷溪镇中学？”

“秘密。”

“别谜语人，这样会让人很郁闷的。”季梧叹了口气，他就不喜欢谜语人！

但如果让他当谜语人，他还是愿意的。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单纯就是他不喜欢别人让他猜谜语。

“等到了我再告诉你。”

车窗外风景变换，星汇市里的风景云浅浅很熟悉，但出市区以后，就是一片完全陌生的风景了。

一个转弯，星汇市区就已经消失在群山之后，目之所及，是一片旷野洼地，远方的山丘与低矮的白色房屋，构成了城市与乡村的分界。

“这里风景真好。”

“农村风光吧，”季梧专心开着车，平平静静地说，“城市见多了，突然看见青山绿水炊烟人家，就会觉得美好。但如果要在农村生活很久，大多数住惯了城市的人，势必就会想要逃离。如果一直在农村，初入城市，像我，小时候一去城市——好大一个钢筋水泥构造的世界，就连道路都是乡下的六倍宽甚至更宽。就觉得自己土鳖，觉得自己渺小。可在这里面活久了，又会想回农村，想念农村青山绿水烟火寻常的生活。”

“城市和乡村，对我而言，就是两个世界，”季梧总结，“我在这两个世界之间来回穿梭，试图寻找到些什么。”

云浅浅认认真真地听着，却见季梧耸了耸肩。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我曾经认真想过，我究竟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我曾无数次在城市与乡村的往返之间，渴望寻找到，我到底是什么，到底该做什么，到底该往哪儿去。可后来才发现，我既不属于农村，也不属于城市；既不属于陆地，也不属于海洋和灿烂晴空。”

“没懂吧？”季梧笑着问。

云浅浅摇头，低头轻声说道：“你只是很孤独。”

季梧突然觉得心被暴击了一下。

“喂，你这么说，我真的会破防的，好吧，”季梧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用云浅浅听不到的声音嘀咕道，“咸鱼哪有不孤独的，我才不难过……”

“抱歉……”

“不用，我只是单纯地破防了而已，”季梧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要不是我不吸烟，这时候非得来根烟解压不可。”

沿路经过漪江，荷溪镇中学也坐落于漪江的边上，正对着盘古大山，太阳阳光洒落水面，除却被阴影遮住的部分平滑如镜，其余部分都波光粼粼，按语文课本里的说法，大概就是撒了一层金子。

季梧将车停在荷溪镇中学旁边不会阻碍其余车辆通行的地方，将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打开车门。

“辛苦你了。”云浅浅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没事。”季梧摇头，将云浅浅从车上抱了下来。

“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了吧？”季梧推着云浅浅走进荷溪镇中学，他唯二两次来那儿，发生在同一天，之后的变化，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云浅浅看向他曾经上过课的那一栋教学楼，只是怔怔出神。

“那栋教学楼，是十四年前修的。”

“你知道？”

云浅浅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爸妈的公司承包的。”

“它曾经塌过，死了很多人。”

“我割手，也是因为它。”

季梧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那一栋楼，却听到云浅浅说出了让他更为震惊的一段话。

“你爸妈，和你爷爷的死，也是因为它。”

“我爸妈？”

“他们那时候，似乎还在沪市那边打工吧？”季梧记得，爸妈是等他小学五年级后，才回星汇市这边发展的。

云浅浅摇头，“他们在你姑姑的帮助下，进了我爸妈的公司，当了这个项目的第一责任人，想赚一笔大钱，到时候，你就可以有城镇户口，到星汇市区读书了。”

“可是我爸妈他们那时候在沪市啊……”

“出事之后，他们就回沪市避风头去了。我爸妈求了我爷爷很久，才拜托一个人，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后来，似乎是有人不甘心，想要重新调查这个事情，而你爸妈是第一责任人。他们怕影响到你的将来……”云浅浅张了张嘴，还是说出了让季梧不可置信的话，“就自杀了。”

季梧觉得呼吸不畅，好几次想要深呼吸，心脏却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

“你爷爷从你姑姑那儿听到你父母的死讯，又和同村的一个叫季君悦的女人吵架，突发心脏病，但他其实有心脏病药，拿出来了，但最后自己没有吃。”

“什么啊……”季梧双手握紧轮椅，整个人像是神魂分离似的低头说，“总喜欢自作主张，以为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过的很好吗？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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