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床边却站着一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而之前又被他认作干女儿的人。

她的师父。

她想要起身，刚想撑起身子的时候，细碎的声音让关先生发觉她已经起来了。

忙转身搀扶起她，却被白依依一手挥开了，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白依依却无畏，直言道：

“如今，这般不合适了。”

闻言，关先生顿了下，点点头，再次背过身，静静等她收拾好。

良久，后面传来声音：

“师父，今日来是为何？又有任务吗？”

她的声音清冷，不复以往的俏皮可爱，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端庄贤淑的深闺女子，往日那灵动活泼的少女似乎已然瞧不见了。

关先生也发现了这个差别，他眼眸沉了沉，声音有些低沉道：

“没有了，以后你不再是暗卫一员，不再接受任何任务，而是我认的女儿，未来你也会是这大越尊贵的皇后。”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许久之后，身后传来一道悲戚的声音：

“师父，我于您而言，究竟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声音传来：

“一名徒弟，一颗棋子。”

短短八字让身后的人再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将床上的枕头直接丢了过去，声嘶力竭道：

“我怎么会是棋子！我若是棋子，您当初为何要为了救我而自残献血于我；我若是棋子，您当初为何要对我手把手教导，告诉我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光彩人生；我若是棋子，您当初为何，为何要在我入宫的前夜偷亲醉酒的我？！”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关先生蓦地转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半撑着身子靠在床边的人，那张脸此时梨花带雨，控诉他的声音直达心脏，让他刺痛。

他想到皇上的话，终是不忍地转身，双拳紧握，咬着牙齿，而后沉声道：

“那晚，我也醉酒了，认错了人，抱歉。”

白依依痛哭出声，随后哈哈大笑，嘴里喊着：

“认错了人！认错了人！竟然是认错了人！”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止，关先生皱眉不忍，想要转身的时候，白依依却闭上了眼，冷冷道了声：

“父亲，出去吧，女儿要歇息了。”

一句话，让关先生僵在了原地，怔愣了好一会，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而后一阵风吹过，人影瞬时消失不见，最后弥留一句：

“忘了我，好好生活。”

白依依自嘲大笑，懦夫！懦夫！懦夫！

那晚之后，白依依像是变了一个人，积极地配合嬷嬷说的事情，为封后大典做准备。

而那小翠，又开始大胆了起来，这次她不光向皇上传递她的信息，还同她传递皇上的信息。

什么皇上舌战朝臣，只为给她封后；

什么皇上亲自写了婚书，并且交于礼部；

什么皇上日日督促那些负责修缮凤鸾殿的宫人，必须按照她喜欢的样子去修整；

等等等等。

白依依无奈回道：

“你说吧，你有什么建议？”

小翠愣了一下，听到这话，瞬间笑了，随即说道：

“娘娘，这几日皇上在御书房因为北延的事情忙碌，若是您晚上能带上一碗亲自熬制的燕窝炖盅去找皇上，想来皇上定然欢喜。”

“必须亲自熬制吗？”

她可不擅下厨。

小翠顿了下，见她真的在考虑，惊喜道：

“不必，不必，就同往日那样安排后厨去做，然后对皇上说是自制的就成。”

闻言，白依依轻笑出声，看来皇上早就知道她之前偶尔给他送去的炖盅都不是她做的，但是却还是吃得精光。

那，这次她便试着做做吧。

他往前走了那么多步，她也该向前踏上一步了。

......

封后大殿上。

白依依和皇上站在金銮殿上方，一众官员分列两排，中间是红色的地毯，一直绵延直到宫门。

公公拿起手中的圣旨，尖声念到封后圣旨，朝臣皆跪下听旨。

只白依依和皇上站在那儿，俯看众臣，皇上的手紧紧牵着白依依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而此时的洛都城西府邸，却寂静得很。

细听，还带着一些哭泣声。

“师父，当真不让依依过来看您一眼吗？”

万小通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道。

关先生躺在床上，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万小通的头，摇摇头：

“不必了，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不要让她分心了。”

说到这的时候，关先生神色暗淡，如今，她应该也不会再因为他而分心了。

万小通看到他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握住关先生的手，着急道：

“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您想，那黄梨花都活下来了，我一定能找到那神医给您看这蛊毒的！”

关先生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提醒他道：

“黄梨花已经死了。”

随后又轻拭了下万小通眼角的眼泪，只道：

“我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如今，能看到大越如此向好发展，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依依了；但如今她身边有人护着她，我也算是放心；”

“可你，一直形单影只，所以我同皇上求了一道旨令，允你将来自由选择是否离开洛都，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中了毒，这几年一直在寻找名医治疗，可收效甚微，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命该如此。

所以当皇上找上他时，想要让他同白依依彻底断了干净，他答应了。

那晚，那么多句话里，只有一句好好生活是他的真心话。

他是谋士，为天下，为百姓谋福祉的谋士。

他自认清高，不屑同流合污，所以他培养的孩子，也大都如此，他深感自豪。

可，当初白依依在被皇上强行宠幸的时候，他却在那一瞬间，希望她是叛逆的；

可她不是，她即使心如死灰却还是为了顾全大局，留在了深宫。

他想，他应该要弥补她，

比如，不让她在深宫中因为背景太弱而被人欺负，所以他给她调配了些药，让她能够母凭子贵；

比如，不让她受到朝臣的攻讦，而无法守住孩子，每次同皇上议事的时候，都会将那些潜伏在她身边想要伺机伤害她的人同皇上不小心道出。

比如，让她实现她曾经同自己说的梦想，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所以他为此在朝臣中走动，拉拢了一些中立选秀党的人，支持皇上不再选秀。

比如，让她最终爱上别人，所以他在那晚再一次狠狠伤害了她。

突然，关先生极力睁大了眼，看着床幔，在这一刻似乎看到了金銮殿上，身着风制衣裳的白依依此刻牵着皇上的手，笑脸盈盈，只，那眼中已然没有了他。

他缓缓扬起嘴角，笑了笑，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而后一声悲痛哭喊声传出：

“师父！”

悲伤哀怨环绕着府中，外头的下人纷纷跪下，却因为今日是封后大典，他们不敢哭丧。

最后，关府的下人均被遣退离去。

而也在那日之后，洛都的贵女却再找不到那金牌媒婆。

听闻那金牌媒婆的府中门口，现张贴着几行字：

情之一事，由己顿悟，今始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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