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宫女刚送上来的茶水，闲适地坐于耳房里。房间局促，布置得却很精致，其间一扇小窗大敞，刚好可以看到院中的光景。

陈立德端坐此处，差不多已有一个时辰了，女皇始终没有传旨召见，陈大人却也坐得安稳。上次女皇设下大宴，席间多有应承，哪有眼下这般无人打扰品尝南方糕点、果干的机会。还有手中这馥郁的江南上好茶叶，陈立德不由得凑近杯口深深吸上一口，面容随之舒展，别提有多享受了。

内侍侍立一旁，适时上前为陈大人更换新茶，回答一些不痛不痒的简单提问。其余时间一概摇头亦或闷不做声，希望身边这位大人只当他是个刚入宫的小小内侍。

“哎？刚才那位不是右相张大人吗？哎呀，左相刚走，右相又来，看来这玉梳宫平日里都蛮热闹的。”

陈立德老门房一样，瞧着屋外来来往往的景国官员，他轻抿一口茶，咂了咂嘴感叹道。

“你们陛下真是勤勉，刚一登基亲政就忙成这样。一晌午了，接见这么多朝廷大员。哎？这位主官......”

陈大人放下手中杯盏，与匆匆经过屋外的官员颔首示意，也算打过招呼。

“这位老夫认得，他是京城防务的卫将军，老夫刚来金陵那时还一起喝过酒呢。”

陈立德喃喃道：“不过，这一个个的脸色都那么丑，想必摊上啥大事了么？”

身旁的小内侍不自然地晃动下身体，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陈立德用方帕擦拭着嘴角，目光随一人打门外扫过。

“这人又是谁啊？穿着便服就能入宫？气场很足嘛！”

........

此刻，与玉梳宫内忙碌的情景显得格格不入的陈立德，不疾不徐，悠闲得像个局外人。如今景国朝廷着急上火的原因，他心中也能猜出个八分，而他眼下要做的便是耐心观望。

陈立德美美地抽了一口杯中茶水，又联想起那晚秦将军与他谈过的话，嘴角不期然地往上咧：那小子——的确阴损得很，连老夫也一并用上喽。

茶水确实喝了不少，上了几趟茅房放了放水，陈立德仰头望天，日头已近中天，眼见着进出玉梳宫的官员寥寥无几，于是溜达着走到宫门口。

“陈正使，您来啦。”

守在宫门口通报的内侍见到已经跑来好几回的梁国正使，连忙上前殷勤地打招呼。

“武公公啊，您看——这天儿也不早啦，劳烦您再跑一趟。本官确实有要事与陛下商谈，您问问陛下能否见见本官呐。”

陈立德对着那内宦轻施一礼，再次提出要见女皇的要求。

“陈大人，不是小人不帮您，实在是陛下的旨意。小的可不敢抗旨呐。再者您也瞧见了，陛下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要不您就老实候着，要不......您明儿再来可否？”

那内侍一脸为难，向陈立德解释道。心里却念叨：陛下就想晾晾你，这都看不出来，还不赶紧的走，死皮赖脸地待在此处，陛下就能见你了？

“无妨，无妨。一切就听陛下的，稍安勿躁再等等吧......只是，这都快到午时了，陛下也得用午膳吧，本官可是大早上就赶来，此时腹中空虚。您看这宫头，能否为本官安排下.......”

陈立德说出此话脸也不红一下，让武公公给他安排工作餐，脸皮只要够厚，为难的就是别人。

“哦，自然，那是自然。小人这就去给您安排下。”那内侍恍然大悟般连连颔首，疾步向玉梳宫大殿走去。

这陈正使好歹是大国使臣，若是怠慢，丢的是他景国朝廷的脸面，自己这个小小的内官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还是赶紧向上面呈报吧。

玉梳宫里，女皇倚坐在皇宫椅上半阖眸休息。这一早上可把她累惨了，可谓身心俱疲。

先是要针对现在京城的状况提前做些安排，而后还要安排赤衣卫下一步的行动和拟定谈判章程。好不容易喘息的当口，以右相打头，一众朝中大小官员又先后过来上折子，清一色的都是参奏赤衣卫嚣张跋扈，没有任何许可就胡乱抓人。请求女皇释放无辜百姓，问罪赤衣卫相关的官员。

这群官员似乎逐渐偏离了根本，他们口中所谓的无辜之人被他们撇到一边，矛头直指那些无孔不入的赤衣卫。

官员们自持所谓大义据理力争，痛斥赤衣卫各种不法行为，要求女皇重惩赤衣卫，而女皇表明立场一一列举那些被抓之人所犯罪行，隐隐透露出要一查到顶，大有揪出他们背后的保护伞的意思。双方来回扯皮，装着糊涂各自演戏。其实女皇和这些官员都是心知肚明。

最终各自做出让步才草草收场，官员们没能达到目的，个个走时都一脸愤然，三五成群一边谈论着对策一边离开皇宫。

偏殿内寂静无声。

贴身内官等了半晌思来想后，觉得这事还得让女皇拿个主意。老是拖着也不是个法儿，女皇早晚得离开玉梳宫，若是被那老家伙堵在宫门口，怕是不太好。

于是决定把陈立德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女皇。

“陛下，那梁国正使陈大人，遵陛下旨意还在宫外面候着呢，陛下要不要传他觐见......陈大人还说日近午时，宫里是否该管饭了。”

本就心神疲惫的女皇听完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脑发胀得嗡嗡作响，心里狠道：老东西......真有耐性！想是故意在这里拖住朕吧。好，甚好。那就如你所愿。朕倒是要看看，你能耗到几时？

“传旨尚膳监，给陈大人按宫宴规制备一份酒菜。”女皇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对贴身内官吩咐道。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传旨，陛下您想吃点什么，奴才一并让尚膳监给您备着。”

“按常例。”

“好的，陛下。”内官躬身就要退出偏殿。

“等等。”女皇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内官。

“陛下还有何吩咐？”

“给玉梳宫内官禁卫也按规制备一份酒菜。在外面不方便也没得体统，就让他们轮流去耳房里用餐吧。”女皇缓缓睁眼，轻声吩咐道。

“......遵命，陛下。”

内官愣怔少顷，瞬间秒懂。老东西，你恶心陛下，陛下这是给你的下马威看呢。

内官走后，女皇冷静反思。此等小手段虽是能让他国知道自己不好相与，但同时也失了大气......等下，用完膳休息片刻再宣他觐见吧。

女皇没啥风度的斜倚在宽大的雕花木椅上，休养下备受摧残的精神。

“姐姐，累了吧，让络络为你揉揉，络络手法可好了呢。”

“姐姐，别跟那帮老古董置气。真的犯不着。等回头，我吩咐手下的人给他家找些乐子，那老东西的儿子......”

“姐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沈家的糕点。我刚出宫买来的，比宫里的不知强了多少，你尝尝......小心烫着。”

一闭上眼睛，往日种种一一浮现。女皇抚了抚冰凉的面颊，愈发想念那个机灵可爱的丫头了。

络络，都怪姐姐，非要把那家伙引进宫里来。不然你也不会.......你等着，姐姐处理完这些琐事就去看你。

话说此刻的诏狱里，秦牧玄缓缓睁开眼睛，从调息运功的状态里脱了出来。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周身气息。境界基本稳定，差不多也适应了身体的变化。

这便是传说中的武尊，区区练气境，原来在那个世界武尊以下皆是凡人。

秦牧玄深吸一口气，调整下状态，从蒲团上站起了身。

此刻有两声“咕咕”的老鸦鸣叫自那狭小的窗户传了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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