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命不如草，他的内心里出现了一丝悲哀

俞琴吩咐李云博，叫他走路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跌倒，千万不能跌倒。

俞琴还说到李云博年纪大，身子骨软，她这样说话，是出于对李云博的一种关爱，是对家庭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她可不想李云博跌倒，说:“你个子大，我个子小，如果你跌倒，我背不动，每天还要给你喂饭，耽误生产，总之有些不好。”

李云博已经听出俞琴话语中的含意，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是晚秋的草，已经枯萎，如果来一场雪，或者来一场霜，枯萎的草就会死亡，然而人不如草，草在感知到春风春雨的时候，会重新发芽，会重新生长，而人却不会活过来。

想到命贱如草，想到命不如草，李云博的内心里，出现了一丝悲哀，然而，他知道，内心里的悲哀，只能一个人去承受，把内心里的悲哀传导给俞琴，他不想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人要在顾及自己的同时，去顾及别人。

人有张扬甚至张狂的时候，但是曾经张狂，被局限于某个时段，就李云博而言，那个时段就是年少，年少的时候，有张狂的资本，有张狂的必要，年少的时候如果不张狂，算不得年少，浪费了年少。

青春，在李云博的心里，没有这个词，没有这个概念，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一个庄稼汉，他的心里，他的身上，没有浪漫的词汇，没有浪漫的情调，有的只是实在。

李云博老了，他身上的许多器官，这时候已经钙化，他知道，如果身上的某个器官，或者某些器官，于突然之间失去耐心，继而想列罢工，以罢工的方式进行抗议，那么，他的生命，或许就会走向尽头，去永远告别这个世界。

维护身上的器官，保证身上的器官已经能够正常运行，是摆在李云博面前的首要问题，而俞琴的提示，在李云博看来，恰逢其时，正是时候，这，或许就是有老伴的好处吧？我为什么要去过没有老伴的人生？

我知道，现在的我，病痛正在向我走来，我正在走向死亡，我没有能力，我也没有办法，去阻止生命走向终结，但是，我有能力，也有办法去减少生病，在死亡之前，尽可能地少生一些病，尽可能地少一些疼痛，尽可能地少一些痛苦。

尤大田，对了，尤大田，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在羊庄坪战略物资集散地，被骡子踢伤了下身，竟然因此命悬一线。

看到尤大田疼痛，看到他依靠吸食大麻去减轻疼痛，李云博的心里特别是难受，像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事情，像这样活受罪的事情，千万不要出现在我身上，千万不要出现在俞琴身上，人，终归要死，谁也不能避免，但是，在死亡之前，如果不生病，如果不疼痛，应该是人生的追求，应该是我的追求吧？

李云博想到这些，尽管他的身上，于此时此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他很快就把心情调整过来，把情绪变得平静起来。

李云博已经想到收敛性格，他不想再去骂俞琴，他已经意识到，尽管俞琴不会生育，但是在其它方面，俞琴做得好，甚至做得非常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云博不想过于苛刻俞琴。

天空，铺着一层细碎的云，那些细碎的云，特别的刺眼睛，一根如箭的云，朝西面急走，李云博看着那根云箭，当即意识到西面，很快就会发生地震。

西面，敌我双方正在打大仗，正在打大仗，此时发生地震，势必会导致敌我双方都会有损失，敌方损失，越大越好，至于我方，当然是全力支持，可是，我们拿什么去支持前方将士呢？

李云博想了一下，知道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就那几只鸡了，可是那几只鸡，承担着重大责任，是准备给依洛吃的，然而，如果前方真的需要我们再支持，就只能委屈依洛了，在民族危难时刻，我等小民，还能有什么计较？还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

现在，李天明已经离家出走，借腹生子终成空，现在空，家里就我们三个人，依洛虽然怀上孩子，但是，她能不能顺利地生下来，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未知数。

依洛还年轻，她在生下孩子之后，如果她想离开这个家，想再嫁一个人，我们无权阻止，也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她离开。

想到这些，李云博刚刚好转的心情，再次变得坏起来，然而，为了不让俞琴悲伤，他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悲伤，他表现得很平静，仿佛心里没有悲伤似的。

李云博说:“知道，知道，人活到这把年纪，身上哪里有毛病，哪里有问题，我的心里，清楚得很，倒是你，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跌倒，人跌倒以后会砸着脑壳，如果脑壳里出血，人很快就会死，你知道吗？”

上了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跌倒，一旦跌倒，不是砸断手骨，就是砸断腿骨，不巧砸断脊梁骨，十有八九得卧床，而且起不来，再不巧砸着脑壳，如果处理不够及时，十有八九很快会丧命。

李刀磨的老人中，有许多人摔倒，这些摔倒的老人，要么丧命，要么瘫痪在床，终年不起，日子过得非常凄凉。

这些情况，李云博看见过，俞琴也看见过，他们都知道，小心是避免出现这些情况的唯一途径，无论走路还是平时做事，都要小心再小心。

李云搏说:“你以后出门，要拿一根木棍，撑着走路，这样会稳当一些，跌倒可不好受。”

所谓木棍，即人们常说的拐杖，生活在农村里的人，没那么多的讲究，一根竹子，一根木棍，结实就行，能起作用就行。

俞琴说:“我现在身体不好是事实，但是还没有到撑拐杖的地步，好了，我们现在吃饭，等一下，我们一起去麦田，俗话说，秤不离砣，公不离婆，以现在的年纪，以现在的身体，我已经离不开你，也不能离开你，互相照顾吧。”

李云博大笑起来，说:“两个老不死的人在一起，不互相照顾，难道还要互相鼓励？只能这样过下去，过到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各奔前程。”

李云博说的各奔前程，意即死亡，从表面看起来，这话说得很柔软，从深层次来说，这话说得很恐怖，俞琴哪有听不懂的？

说:“云博，请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恐怖，距离那个日子，还远呢，再有，就算各奔前程，也是我先走，你后走。”

李云博知道俞琴话语中的含义，但是，他故意不说破，相反，他还现出不解的神情，说:“这话怎么讲？弄不懂，我弄不懂。”

俞琴说:“云博，我知道你在装憨，但是我不能装憨，我要直来直去，把话说得明白，我是一个婆娘，没有见识，不会处理大事情，如果你先死掉，我怕做不好你的丧事，叫你心里不舒服，相反，如果我先死掉，你可以把我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办得很风光，令我感到舒服。”

李云博现出笑脸，说:“你这话说得在理，如果你先死，我要请五个和尚给你念经，请五个道士给你敲叮当，把你热热闹闹地抬上山，每年到山上看你十几次。”

听到这些话，俞琴感觉特别舒服，仿佛兑现了似的，说:“现在是抗战时期，挣钱不容易，和尚也好，道士也好，各请一个，意思一下就行，至于上山看我，一年有三次就行，具体是哪三次，由你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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