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么多恶事，程颂安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机无人能及，谁会想到她刚从归山别院把挽心带走，让人几乎要掘地三尺找的时候，又将人送了回去。

程颂安望着薛庭蓉小心翼翼抱着孩子的模样，对她的感觉无比复杂，她阻止踏雪上前要抱回孩子的动作，幽幽道：“你的心机和聪明，只用到这些事上，可惜了。”

薛庭蓉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她眉尾微微上挑，十分不屑地道：“你很笨么？不也只能窝在这个小小的山庄上？”

冯氏重重哼了一声，怒道：“挽心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道来。”

程颂安和踏雪已换上一身方便骑马的劲装，一人提了一把剑，朝冯氏道：“母亲，容我过后同你解释，这会儿我先去将挽心找到。”

说完，转身就要走。

冯氏嚯地起身，叫住了她：“你就带着踏雪一个毛丫头？敢情是忘了上次的教训，叫玄武进来。”

本就在外面的玄武无声无息地出现，毫无波澜的脸上在见到冯氏的时候，竟现出一分恭敬来，他躬身抱拳：“夫人不必担心，玄武自是寸步不离跟在大小姐身旁。”

冯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坐下，而是伸手扶了一把玄武的胳膊肘处，玄武直起身子，下巴轻轻一点，算是回应。

程颂安欲言又止，而后只道：“玄武，走！”

玄武又恢复了那个颓然的模样，漫不经心跟上了她。

走出山居，程颂安才蹙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原本她只是觉得他是父亲花重金请来的江湖剑客，收钱办事，只谈契约，不谈其他，但刚才那样的情景却又不像。

这些天父亲也曾来过，也见过玄武，但似乎并没有特意留意过，甚至是不认识的。可母亲却正好相反，她来这几次，玄武都不当值，她却直言叫玄武进来，二人相见，互相竟都露出恭敬的神态。

母亲是个爆碳的性子，这个京城里何曾有过让她真心实意敬服的人？能让她做出那个表示敬重的动作，说明玄武不但是旧相识，还是一个身份不一般的人。

“我早说了，很多事知道了，徒增烦恼。”玄武死气沉沉地说着，“大小姐只需要知道，我是保护你的便成了。”

程颂安还待再问，玄武已先一步去了二门上，那里早备好了三匹马，三个人一人一匹，风驰电掣般赶往归山别院。

这次道路比过年时更加难走，树木生长的错杂，道路难以辨认，紧赶慢赶，赶到归山别院的时候也已经到了午时，程颂安下了马，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畏惧。

算上前世，她已经有十多年未曾见过真正的挽心了，见了她，该是什么样的情景？挽心真的在此吗？她被薛庭蓉折磨成什么样了呢？

“小心！”踏雪举剑一隔，便听见当的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

玄武比她更早发现有人在放冷箭，早已纵身跃起，人已在几丈之外，声音却还留在原地：“快去，别被移走。”

程颂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人在这里放哨，如果见了程颂安过来，一定会通知山庄里的人将挽心转移，她必须得赶在他们转走挽心之前将她找出来。

她迅速往山上飞奔，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提剑舞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飞来的暗箭，那些暗哨眼见放箭不行，便现出身来，试图将她在马上截杀。

玄武纵马从后面赶来，一路砍杀，踏雪在后面补刀，二人为程颂安开出一条路来，不多时便来到了归山别院的庭中。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下都初夏了，归山别院的树才刚刚抽芽，四下里静悄悄的，时不时会传来一声鸟鸣，没有什么人的气息。

程颂安站在门外，一时竟不敢推门，玄武眯了眯眼睛，提着剑抱胸倚在了墙上，仿佛刚才那一阵砍瓜切菜杀人的不是他。

踏雪忍不住将手按在门上，用眼神询问自家姑娘，是否要推开。

忽然，里面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踏雪闻声一顿，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疑惑地看向程颂安。

程颂安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过影壁，看到了一座新扎的秋千，秋千上坐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那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听到开门声，那女孩缓缓转过身，看到来人，笑容定格在脸上，若不是她的秋千还在不由自主地荡着，她几乎就像是一幅画。

“挽心？”程颂安试探着先开了口，声音发颤。

这一路上，她想象了无数种重逢的样子，却唯独没有想过这样的画面，挽心她看起来除了病弱，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她的大眼睛里还保留着纯真和无邪。她比五年前长大了一些，但比同龄的薛庭蓉矮一些，看起来小了两三岁，二人的模样却有五分的相似。

程挽心双手抓着秋千，慢慢闭上眼睛，又转了过去。

程颂安再次开口：“你是挽心么？”

程挽心再次转过头，睁开眼睛，眼泪不断往下落：“姐姐？”

“姐姐，这次不是我的梦，你找到我了。”

程颂安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挽心刚才那个动作是因为她有过太多次的幻觉，每一次都以为姐姐来接她，却每次都不是真的。

她走过去，隔了两世，将妹妹抱在怀里：“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不是的，姐姐，是挽心错了。”程挽心的眼泪将她的衣襟染湿一片，仰起头，像小时候一样，用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她，“我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病了太久，看了那么多大夫，吃了那么多药，却只让她更加虚弱，她知道自己快要离开这世上，离开亲人，离开最爱的姐姐了。

原本，她已经放弃了，但是薛庭蓉出现了，她让她的身体逐渐有了好转，善良的程挽心把她当成来救赎她的救世观音，她那么信任她，却没料到，她是个魔鬼。

薛庭蓉给她延长了寿命，却取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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