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许久没来了。

不同于其他神的居所，月林，顾名思义就只是一座山林。林中一座木屋，孤零零坐落于冷白色的桂树之间，将本就凄冷的氛围衬得更加孤寂。

折澜穿过层层桂树，最终在月林的中心看到了那株正在生长的月相。

月相是月林所有桂树的王，它汲取月的能量，也吸收月林之中所有桂树的能量。如今月相明显凝聚出了止息剑的雏形，并且止息剑影中，有一个蜷缩着的人影，折澜知道，她就是楼听许。

每一位神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伴随着神的降世一并出现，这是天道赋予，哪怕是象苍的名字也不例外。

折澜坐在月相面前，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触碰止息的光影。圆润的指尖自光影之中穿过，她受惊一般收回，唯恐伤到里边蜷缩的楼听许。

楼听许……不对，三日之后，她便不是我的楼听许了，她是月神，带着那些记忆，恐怕再怎么爱，也抵不过一剑穿心的痛苦吧？

“楼听许……”折澜喃喃，尾音低落，两行泪又不自觉滑落，滴在月相旁，在她没注意到的时间里一并被月相吸收。

“三日后，白沉就会兵临拂云阙，若那日你不能苏醒，宁鹤年也不能飞升的话，拂云阙便无一战之力。届时不但拂云阙失守，苍生也要被丢入水深火热的熔炉之中煎熬。所以……尽管我本意不想渡劫，可……如今景况危急，若不这么做，所有人都会置身于危机之中。你别怪我，若是见不到我，便不如恨我，如此你还好过些，对吗？”

折澜携着满脸的泪轻抚止息的光影，眼中的不舍和决绝几乎将蜷缩其中的楼听许缠绕。她是舍不得的，就算她渡劫成功，也难逃一死。可若她不这样做……

月林之中，时间的变化更为模糊。折澜不知道她在月相之前守了多久，直到寂静之中不知何时扑起一只飞鸟，她的思绪才逐渐拉回。

她安静起身，俯身吻在止息的光影上，音色轻的仿佛夜晚的月色悄然铺满大地。

“祝我成功吧，楼听许，这样的话，我还可以有机会同你站在一起，而你，也可以如你很久以前就想的那样，替我分担。”

只是不知……到那时，你还会想要这样做吗？还会因为想要保护我，才拼命修炼吗？

折澜面上尽是面临太多不确定的苦涩，她最后看了一眼止息剑，而后拂袖离开。

参山之内，不多时响起象苍惊恼的声音：“你……你当真要去渡劫？！”

折澜面色无波立于她面前：“是。求老师带我去。”

象苍的影子变得更加不可捉摸，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为何一定要去渡劫？就算我寿数尽了，有了楼听许，也未必不能抗衡魂魔殿。并且有纵兽相助，到底不至于一击即溃，你为何偏要如此……如此固执？！”

折澜沉默几秒，忽而敛起裙底跪在象苍面前：“老师，您也知道，我们是没有同白沉抗衡的能力的。百年来，人间许多自私自利之人搅弄风云，致使人界也好，仙界也罢，怨气都比从前更重，所以白沉的修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若要击退白沉，唯有五神即位，您也复苏。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宁鹤年也能在百年之内飞升，斥妄到底还年幼，起码还要千年才能掌握九成神力，我们……本就没有多少胜算，更何况……”

后边的话她没有说，可谁心里都清楚。更何况还有两日魂魔殿就会打上门，就算宁鹤年来得及，象苍也不可能立刻就全部复苏。

所以最后的一条路，就只剩下折澜渡劫成功，掌握十成神力。

即便如此，也只是能和魂魔殿形成相抗之力，而不确定能否将其击退，更遑论斩杀。

象苍久久不语，平心而论她自是不愿让折澜犯险，可更为真实的现实摆在眼前，就算折澜不因渡劫而死，她和白沉的新仇旧恨摆在那，白沉也不会让她活。

最终，象苍还是叹了口气，漂浮在折澜身后：“你随我来吧。”

泉漾一惊：“阿苍！”

象苍没回头：“说到底，这是身为神的职责，怎可因为私情不舍，就执意阻拦她。”

泉漾攥着拳，眼泪在眼眶中不住打转：“该死的天道，真的该死！”

折澜起身：“泉漾姐姐不必多虑，这些本就是我该去做的，无需怜惜。”

她跟着象苍穿过参山的后殿，一路向南，走了很久之后，终于走到一处花园前。

沉默了一路的象苍也总算开了口，她似乎不愿意看折澜，视线总是回避的。

“进花园之后，寻一株古树，古树之下注入神力，便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折澜亦不看象苍，她们都舍不得彼此消逝，却又不得不如此。

折澜面对着花园，如同在面临死亡。虽然她不清楚自己要历的劫是什么，但恐怕也不会很简单，迈入花园的一刻开始，她便已是九死一生。

若她成功了，她至少还有重新见到楼听许的机会，和她道个别，或者和白沉同归于尽。

她还记得要带楼听许去看看她母亲的转世过得如何，她答应楼听许的事，也就只有这一件还未做到。

可若她渡劫失败，那……

“老师，我会安然无恙回来的。如若不能……不要和楼听许说我去了哪儿，若她追问，只说……我厌烦她，不愿见她。”

象苍强忍着泪意，隔了很久才回应：“嗯，我相信你会无恙的。若是做不到，也不要勉强……”

她意识到身后似乎已经没了折澜的气息，倏地回头，才发现花园的门口早已没了折澜的影子。

她想起折澜很小的时候总爱跑出去玩，那时她总牵挂她，出去寻她，后来干脆放任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折澜最是懂事，总归会回来。

可这次，尽管她不似孩童时期的顽皮好动，如此稳重地迈进花园里，象苍却更加担忧，更加难过。

这一瞬间心都变得悬空，象苍站在花园门前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光影，就那么悬浮在一处久久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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