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对不起的人，就是夏志武和刘巧燕。

他没有办法开口喊他们一声爸妈。

这件事情始终困扰着他，却又一直无法解决，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心结。

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从法律关系上、情感上来看，夏志武和刘巧燕都是陈言这些年的父母，都是他余生要孝顺的对象。

但陈言是在母亲陈瑶离开之前就认识了他们的。

他先认识了是叔叔阿姨身份的他们，而非是在自己成为孤儿之后才收养自己、与自己结识的路人夫妇。

这就导致哪怕陈言心中并无芥蒂，面对刘巧燕的时候嘴里说出的称呼也只会是“刘姨”“阿姨”。

这真的很别扭，让陈言不得不始终逃避这个话题，不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

因为只要他一想到自己甚至不肯喊他们一声爸爸妈妈，就会不可遏制的联想起自己这么些年来亏欠他们许多。

他享受着一个家庭美满的孩子应有的一切，物质、精神层面都得到极好的赋予却不自知。

这是他不论照顾夏璐多少个日夜都画不上一个等号的式子，更何况她也会长大，迟早不再需要自己。

陈言很早就是这样想的，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们每个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可以改变。

莫小汐是陈言的妻子，可以搭成这座桥。

这是一座陈言期盼已久、刘巧燕和夏志武也翘首以盼的桥。

今天，它终于建成了。

回到方才莫小汐敬茶的那一刻。

“......”

陈言眼睁睁看着汐汐上前敬茶，听着她那温柔无比的话语，看着刘阿姨激动的不能自已的表现。

这前后也不过几秒钟而已。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要多想，相信自己一瞬间的直觉，遵从本心就好。

于是陈言也紧接着迈出了那一小步。

这一步，他走了十四年，终于走到了河对岸。

陈言向面前的两位长辈深深鞠了一躬，坚定有力地说道：

“爸，妈。”

他微笑着，浑身洋溢着幸福美满的气息，笑得充满阳光气。

就像刘巧燕与夏志武期许的那样，就是他该有的模样。

“！！！”

刘巧燕抓着丈夫的两只手终于不再晃动，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乐乐嘴角噙着笑意，像是一个给爸爸妈妈准备了惊喜、期待受到夸奖的小男孩。

不，不是像，在自己面前，他一直都是孩子。

她只觉得世界不知何时就安静了下来，明明刚才还吵得很，让她静不下心来。

她只听见乐乐喊她“妈妈”，看着他喊丈夫一声“爸”。

刘巧燕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满心皆是一种远胜过激动的情绪。

她一只手捂着嘴，泪水如洪流破堤而出，肆意的奔放而出，不可阻挡。

瑶姐，你看见了吗？

乐乐他已经有媳妇了，在我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开心快乐。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有好好尽到一名母亲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呢？

便是向来沉稳如山石的夏志武，此刻眼眶也红了起来，伸手轻轻拍着妻子的背。

他不作任何安慰的话语，因为一旦试图开口说话，大家都可以听到他几近哽咽的声音。

那还是算了。

......

夜晚，酒店里。

夏志武细细品酌着手中的一小杯茶。

那杯子小的可怜，谁见了都要说一句“你这样喝不累吗？”。

但夏志武乐意，他已经喝了好几个小时了，乐此不疲。

他喝过太多茶，从二十年前累死累活打工的时候，到现在无数人上赶着给自己送礼，许多茶他都喝过，从便宜货到名品。

但没有一次能带给他今日的感觉，这样的口感、这样回味无穷的醇香简直无与伦比。

这可是儿子和儿媳妇亲手泡的茶，嘿，实在是世间仅有的美味。

要知道形同父子、母子，终究只是“形同”，哪怕感情再深，也不是真正的父母与孩子。

并非有无血缘关系的问题。

如果是他是尚在襁褓中就被领养过来，那他自然会从小喊他们“爸爸妈妈”喊到大，那他们一直都是父母和儿子。

可是这一切，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从今天开始，陈言再次拥有了母亲，而且是两位。

他还有了两个爸爸。

这两人尽管性格大相径庭，却都十分符合他幼时对父亲的幻想。

他们都一样的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地不求回报也要对孩子好。

这是很久以前，陈言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说父母是世上最无私的人，他们倾其一生只为让儿子女儿健康快乐，不求回报。

所以陈言也是这样想的。

他时刻铭记着妈妈陈瑶的一切，也偶尔幻想过父亲都模样。

当然，仅限于八岁以前。

自八岁那年梦碎之后，他就不再对“父亲”这两个字抱有幻想。

直到现在，直到今天。

毕竟陈言也不再需要幻想了，不是吗？

他真真正正拥有了两位父亲，他和汐汐的父亲。

眼下，他们两家，哦不，一家。

此处酒店虽离莫小汐家里很近，开车只需一会儿就能走个来回。

但他们都没有回家去，今晚都在酒店留宿了。

莫小汐没理由不和陈言一起，而她既然在这里，秦爱莲和莫泽也就走不远。

眼下，刘巧燕去和亲家说话去了。

本来夏志武也该一起去拜访，不过公司里突然有个会议，他就独自留在屋里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但他的心思可不在工作上，而是考虑着该怎么让这一壶快见底的茶水撑到明天。

总不能拿着空水壶去找儿媳妇，喊她给自己沏茶吧？

嘶，这可不行。

虽说莫小汐身为陈言的未婚妻，孝敬他让他十分受用。

但夏志武可舍不得主动让乖儿媳妇去做什么事情，哪怕不是累活儿也不行。

娇不娇生谁都决定不了，但他们老夏家的儿媳，那必须是公主似的捧在手心上。

开玩笑，爷们儿在外挣钱不就是为了能让家里的妇孺老幼安安心心过日子、快快乐乐享清福的？

想到这里，夏志武再度举杯送至嘴边，浅尝但不辄止。

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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